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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泊义士尊晁盖 郓城县月夜走刘唐

话说林冲杀了王伦后,手持尖刀指向众人说:“我林冲虽是禁军出身,但遭配到这里,今日与众豪杰相聚,只因王伦心胸狭隘,嫉妒贤能,找借口不接纳我们,所以我才会火并了他,并非我林冲贪图这个位子。凭我的胸襟和胆气,岂会惧怕官军,岂会不愿剪除君主身边的元凶首恶?现在有晁盖兄长,他仗义疏财,智勇双全,天下闻名,无人不服。我今天以义气为重,推举他为山寨之主,大家说好吗?”众人齐声回答:“头领说得非常对。”

然而晁盖却推辞说:“不可!自古以来,强兵不欺压主人。我晁盖虽然有些本事,但只是个远道而来的新人,怎敢贸然占据首领之位。”林冲伸出手,将晁盖推到交椅上坐下,大声说:“今日事已至此,请不要再推辞了。如果有不服从的人,就以此王伦为例!”在众人的再三劝说下,晁盖终于坐定了首领之位。

林冲随即下令:“众人在亭前参拜新首领!”接着他派小喽啰去大寨里准备筵席庆祝;又派人将王伦的尸体抬走;同时再派人去山前山后召唤众多小头目来大寨里共同聚义。

林冲等一行人请晁盖坐上轿马,一同前往大寨。到达聚义厅前,众人下马,进入厅内。在众人的簇拥下,晁盖被扶到正中第一位的交椅上坐定,中间焚起一炉香。

林冲走上前说道:“小可林冲,只是个粗鲁的武夫,除了会些枪棒功夫外,并无其他才能。今日山寨有幸聚集了众多豪杰,大义已经明确,我们不能再像过去那样苟且偷生。学究先生(指吴用)在这里,便请他担任军师,执掌兵权,调遣将校,应该坐在第二位。”

吴用回答道:“吴某只是村中的一个学究,胸中并无经世济民的才能。虽然读过一些孙吴兵法,但并未立下过半点功劳,怎敢占据第二位。”林冲说:“事已至此,先生不必再谦让了。”于是吴用只得坐了第二位。

接着,林冲又对公孙胜说道:“公孙先生请坐第三位。”晁盖却说道:“这可使不得。如果这样推让下去,我晁盖就必须退位了。”林冲解释道:“晁兄此言差矣!公孙先生名扬江湖,善于用兵,有鬼神莫测之机、呼风唤雨之法,谁人能及?”

公孙胜也谦虚道:“我虽然会些小法术,但并无济世之才,怎敢占据高位。还是请头领坐吧。”林冲坚持道:“此次能够克敌制胜,全靠先生的良策。我们三人如同鼎之三足,缺一不可。先生不必再推辞了。”

公孙胜见推辞不得,只得坐了第三位。林冲还想继续谦让,但晁盖、吴用和公孙胜都坚决不肯接受。三人一起说道:“刚才头领已经说了,我们三人如同鼎之三足,缺一不可。因此不敢再违抗头领的命令。如果头领还要再让人的话,我们三人就只好告退了。”说完,他们三人一起扶住林冲,让他坐了第四位。

接着,晁盖说道:“现在我们还需要请宋万、杜迁两位头领来坐。”杜迁和宋万看到王伦已经被杀,心中寻思道:“我们自己的本事低微,怎么能够和他们相比呢?不如做个人情,把位置让给他们吧。”于是,他们苦苦地请求刘唐坐了第五位,阮小二坐了第六位,阮小五坐了第七位,阮小七坐了第八位,杜迁坐了第九位,宋万坐了第十位,朱贵坐了第十一位。自此以后,梁山泊就有了十一位好汉坐定了位置。

山前山后的七八百人听到这个消息后,都纷纷来到聚义厅前参拜了新的头领们,并分立在两侧。

晁盖站在聚义厅中,对着众人朗声说道:“今日林教头扶我做这山寨之主,吴学究担任军师,公孙胜与我同掌兵权,林教头等人也一同管理山寨事务。你们众人依旧各司其职,负责山前山后的各项事务,守备寨栅滩头,不可有失。我们都要竭尽全力,同心协力,共聚大义。”

接着,他命令众人收拾两侧的房屋,安顿阮家老小。然后取出打劫得来的生辰纲金珠宝贝,以及自家庄上的金银财帛,就当着众人的面,赏赐给各个小头目和众多的小喽啰。

当下,山寨里椎牛宰马,祭祀天地神明,庆祝重新聚义。众头领欢聚一堂,饮酒作乐,直到半夜方才散去。第二天,又接着举办庆功宴,一连吃了好几天的筵席。

在这期间,晁盖与吴用等众头领商议山寨事务,他们整顿仓库,修理寨栅,打造各种兵器,如枪刀弓箭,制备衣甲头盔,做好迎战官军的准备。同时,他们还安排了大小船只,训练士兵和水手如何在船上作战,提前做好防备工作。

自此以后,梁山泊的十一位头领团结一心,他们的交情深厚如同一个人的大腿和胳膊一样紧密相连,他们的义气之深就如同骨肉至亲。正如诗中所说:“古人交谊断黄金,心若同时谊亦深。水浒请看忠义士,死生能守岁寒心。”

林冲看到晁盖做事宽宏大量,慷慨仗义,并且把各家老小都安顿在山上,突然思念起自己在京师的妻子来。他不清楚妻子现在是否还安好,于是就把自己的心事详细地告诉了晁盖:“自从我上山之后,我一直想把妻子接上山来。但因为王伦心术不正,生活难以安定,所以一直拖延到现在。现在她在东京流落,生死未卜。”

晁盖听后说道:“贤弟既然有家人在京,为何不去接来团聚呢?你快写封信,我派人下山去,星夜兼程把她接上山来,也好让你了却这桩心事。”林冲当即写了一封信,派了两个自己信得过的小喽啰下山去了。

过了不到两个月,小喽啰回来了,向林冲报告说:“我们到东京城内殿帅府前找到了张教头家,但听说娘子被高太尉威逼成亲,已经上吊自杀身亡,去世已经半年了。张教头因为过于悲痛和忧虑,也在半个月前病逝了。家里只剩下一个女仆锦儿,已经招赘了一个丈夫在家生活。我们向邻居打听,也是这么说的。我们确认了这些消息的真实性后,才回来向头领报告。”

林冲听了这个消息,泪流满面,从此断绝了对妻子的挂念。晁盖等人听了这个消息,也都感到非常惋惜和悲痛。从那以后,山寨中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了。大家每天只是操练兵马,准备迎战官军的进攻。

有一天,梁山泊的众头领正在聚义厅上商议事务,突然有小喽啰上山来报信,说道:“济州府的军官带领约有一千人马,乘着四五百只大小船只,现在已经在石碣村的湖荡里驻扎下来了,特此来向头领报告。”晁盖听后大惊,急忙请军师吴用商议对策,问道:“官军即将到来,我们应该如何迎战?”

吴用笑着安慰晁盖道:“兄长不必担忧,我已经有了应对之策。自古以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是兵家常事。”说完,他随即召唤阮氏三雄——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低声对他们吩咐了一番;接着又叫来林冲、刘唐,也秘密地交代了任务;最后又叫来杜迁、宋万,也分别做了安排。

另一方面,济州府的府尹已经派遣了团练使黄安和本府的捕盗官,带领一千多人马,强行征用本地的船只,从石碣村湖荡分兵两路,打算夹击梁山泊。他们计划一路从水路进攻,另一路则从陆路包抄,企图一举拿下梁山泊。

团练使黄安率领着官兵,登上战船,他们摇动旗帜,呐喊着,气势汹汹地冲向金沙滩。当他们逐渐靠近金沙滩时,突然听到水面上响起了呜呜咽咽的号角声。黄安疑惑地问道:“这不是画角的声音吗?”然而,他并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因为战斗已经迫在眉睫。

黄安迅速将船队分成两路,驶入芦花荡中,准备从两侧包抄敌人。然而,就在这时,他们看到水面上远远地驶来了三只船。每只船上只有五个人,其中四个人划着双橹,船头上则站立着一个人。这些人头戴绛红巾,身穿红罗绣袄,手中各持着一根长杆兵器“留客住”,三只船上的人打扮得一模一样。

有人认出了这三只船上的人,对黄安说道:“这三个人分别是阮小二、阮小五和阮小七。”黄安听后,立刻命令众人:“你们跟我一起并力向前,抓住这三个人!”于是,两边四五十只船一齐发出呐喊声,奋勇向前冲去。

然而,那三只船却似乎并不惧怕他们的攻势。只见他们唿哨了一声,然后一齐掉头往回驶去。黄安见状,急忙挺起手中的长枪,向前追去。他大声喊道:“只顾杀这些贼人,我自有重赏!”

那三只船在前面行驶,背后的官军船上不断射箭射击。阮小二、阮小五和阮小七各自从船舱里拿出一片青狐皮来遮挡箭矢,保护自己不被射中。后面的船只一直追赶,但却始终赶不上那三只船,距离逐渐拉远。

就在这时,黄安背后的一只小船飞快地划过来,向他报告了一个坏消息:“不要再追了!我们那一条冲进去的船,被他们全部杀入水中,连船都被夺走了。”黄安大吃一惊,问道:“怎么会落到那帮贼人手里?”小船上的人回答道:“我们正行船时,看到远处有两只船驶来,每艘船上各有五个人。我们并力追杀过去,但追了不过三四里水面,突然从四周的小港里钻出了七八只小船,船上的弩箭像飞蝗一样射向我们。我们急忙掉头回船时,来到了一个狭窄的港口,只见岸上有二三十人,两头拉着一条大篦索,横截在水面上。我们正准备上前查看时,又被他们岸上像雨点一样砸来的灰瓶石子打中,众官军只得弃了船只下水逃命。我们好不容易逃出来,到了旱路边上时,发现那岸上的人马都不见了。马也被他们牵走了,看马的军人都被杀死在水里。我们在芦花荡边找到了这只小船,赶紧来向您报告。”

黄安听到这个消息,叫苦不迭。他急忙挥动白旗,命令所有船只停止追赶,立即返回。然而,众船刚刚掉头,还没来得及行动,就看见背后那三只船又引着十几只船迅速赶来,每只船上仍然只有三五个人,他们摇着红旗,口里吹着胡哨,速度飞快。

黄安见状,急忙摆开船阵准备迎敌。然而,就在这时,只听得芦苇丛中炮声响起。黄安望去,只见四面八方都是红旗招展,顿时慌了手脚。后面赶来的船上有人高声喊道:“黄安,留下你的首级回去!”

黄安竭尽全力将船摇过芦苇岸边,试图逃离战场。然而,就在这时,从两边的小港里突然钻出四五十只小船,船上的弩箭像雨点般射来。黄安在箭雨中夺路而逃,最后只剩下三四只小船了。

黄安跳进一只快船内,回头望去,只见后面的人一个个都扑通扑通地跳进水里去了。有的人的船被拖走,大半都被杀死在水中。黄安驾着小快船继续逃跑,突然看见芦花荡边的一只船上立着刘唐。刘唐一挠钩搭住黄安的船,飞身跳了过来,只一把就拦腰抱住了他,喝道:“不要挣扎!”

其他的官军士兵中,会水的在水里被箭射死;不敢下水的,在船上都被活捉了。

黄安被刘唐扯到岸边后,上岸与晁盖、公孙胜等人汇合。晁盖和公孙胜骑着马,挺着刀,率领五六十人、二三十匹马前来接应。一行人共生擒活捉了一二百名官军,夺得的船只也全部被收归山南水寨里安顿。随后,大小头领们一同返回山寨。

晁盖下了马,来到聚义厅上坐定。众头领也纷纷脱下戎装,放下军器,团团围坐。他们将黄安绑在将军柱上,然后取出金银段匹,赏赐给小喽啰们。

此次战斗中,共夺得六百余匹好马,这是林冲的功劳;东港的战绩归功于杜迁和宋万;西港的胜利是阮氏三雄的功绩;而捉拿黄安则是刘唐的杰作。众头领对此次大捷感到非常高兴,于是杀牛宰马,在山寨里举行盛大的庆功宴。

山寨里自酿的好酒、水泊里出产的新鲜莲藕、山南树上时新的桃、杏、梅、李、枇杷、山枣、柿、栗等水果,以及各种鱼、肉、鹅、鸡等美味佳肴应有尽有。众头领们只顾着欢庆和赏赐,尽情享受着胜利的喜悦。

新加入山寨的好汉们也感到非常高兴和自豪,因为他们刚刚加入就取得了全胜的战绩。这场胜利对于整个山寨来说意义重大,不仅提升了士气,也进一步巩固了他们在水泊梁山的地位。

有诗为证:

水浒英锋不可当,黄安捕捉太张狂。

战船人马俱亏折,更把何颜见故乡。

正在大家饮酒欢庆的时候,小喽啰进来报告说:“山下的朱头领派人上山来了。”晁盖便叫那人进来问道:“有什么事情?”小喽啰回答说:“朱头领探听到有一队客商,大约有十几个人结伴而行,今天晚上一定会从旱路经过,特地来报告。”

晁盖听后说道:“我们正好缺少金银财物,谁可以带领人去走一趟?”阮氏三雄立刻站出来说道:“我们兄弟三人去。”晁盖点头同意,并叮嘱道:“好兄弟,小心行事,速去速回。我会让刘唐随后去接应你们。”

三阮便下厅去换了衣裳,跨上腰刀,手持朴刀、欓叉和留客住等武器,点起一百多人,上厅来向众头领告别后便下山去了。他们来到金沙滩,把船载过朱贵的酒店,准备在那里守候客商。

晁盖担心阮氏三雄人手不够,又派刘唐带领一百多人下山去接应。他特意嘱咐道:“只可以夺取金银财物,千万不可伤害客商的性命。”刘唐领命而去。

然而,到了三更时分,晁盖还没有收到任何回报,于是又派杜迁和宋万带领五十多人下山去接应。

晁盖与吴用、公孙胜、林冲一直饮酒到天明,这时小喽啰进来报喜说:“三阮头领劫得了二十余辆车子的金银财物,还有四五十匹驴骡。”晁盖听后急忙问道:“没有杀人吧?”小喽啰回答道:“那些客人见我们人多势众,都吓得扔下车子、牲口和行李逃跑了,我们没有伤害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晁盖听后大喜,说道:“我们初到山寨,不可轻易伤害人命。”于是取出一锭白银赏给了小喽啰。接着,晁盖、吴用、公孙胜和林冲四人带着酒果下山,直接来到金沙滩上。他们看到众头领已经把车辆都扛上了岸,并且正在叫人撑船去载运马匹等牲口。大家都非常高兴,一起饮酒庆祝。

之后,他们派人去请朱贵上山来参加筵宴。晁盖等众头领都聚集在山寨的聚义厅上,按照簸箕掌、栲栳圈的座次坐定。然后叫小喽啰将打劫得来的财物一包包扛抬上来,在厅上一一打开。彩帛衣服堆在一边,各种行货堆在一边,金银珠宝则堆在正面。

众头领看到这次打劫获得了如此丰富的财物,都非常高兴。他们便命令掌管库房的小头目将财物分成两半,一半收贮在库中备用;另外一半则再分成两份,其中一份由厅上的十一位头领均分,另一份则由山上山下的众人平分。

对于那些新抓来的官兵,他们在脸上刺了字号作为标记。然后挑选身强力壮的分拨到各个寨子去喂马砍柴;软弱的则分配到各处去看守车辆和切割草料。至于被俘虏的黄安,则被关在后寨的监房里严加看守。

晁盖对众人说道:“我们今天初到山寨,原本只是希望逃灾避难,在王伦帐下做个小头目。多亏了林教头贤弟推让我做了首领,没想到接连得了两场喜事:一是战胜了官军,收获了许多人马船只,还捉住了黄安;二是得到了这么多金银财物。这些不都是依靠众位弟兄的才能吗?”

众头领齐声回答:“都是托了大哥哥的福荫,我们才有今天的收获。”

晁盖又对吴用说道:“我们七人的性命,都是宋押司和朱都头救的。古人说:知恩不报,非为人也。我们今天的富贵安乐是从哪里来的?我们应该尽快准备些金银,派人亲自到郓城县去一趟,这是第一件要紧的事情。另外,白胜还陷在济州的大牢里,我们必须要想办法救他出来。”

吴用回答道:“兄长不必忧心,我已经有了计划。对于宋押司的救命之恩,我们早晚会派一个兄弟前去酬谢。至于白胜的事情,我们可以让陌生人去那里使钱打通关系,上下打点一番,这样他就能更容易脱身了。我们现在还需要商量屯粮造船、制办军器、安排寨栅城垣、添造房屋、整顿衣袍铠甲以及打造刀枪弓箭等事务,以备迎战官军。”

晁盖听后说道:“既然如此,就全仗军师你的妙策指教了。”吴用当下便开始调拨众头领,分派各项任务去办理。

且不说梁山泊自晁盖上山后,日益兴旺。却说济州府的太守,听到从黄安手下逃回的军人详细描述梁山泊如何杀死官军、生擒黄安的情形;又说梁山泊的好汉们英勇无比,无人能敌,极难收捕;而且水路错综复杂,港汊繁多,因此难以取得胜利。

太守听后,只叫得苦,向太师府的干办诉说:“何涛先前损失了许多人马,只身一人逃回,还被割去了两只耳朵,回家养伤,至今未能痊愈。派去的五百人,无一生还。后来又派团练使黄安和本府的捕盗官带领军兵前去追捕,也都陷落了。黄安被活捉上山,杀死的官军不计其数,我们始终无法取胜,这可如何是好?”

太守心中正感焦虑,无计可施,这时只见承局来报:“东门接官亭上有新官到来,特此飞报。”太守慌忙上马,来到东门外接官亭上,远远望见尘土飞扬处,新官已到亭子前下马。太守迎上亭子与新官相见后,新官取出中书省的更替文书交给太守。太守看罢文书,随即和新官一起到州衙里交割牌印以及一应府库钱粮等事项。

当下太守便安排筵席款待新官。

旧太守详细叙述了梁山泊贼盗的势力庞大,以及他们如何杀死官军的情况。说完后,新官的面色如土,心中暗自思忖:“蔡太师将这项重任交给我,然而这里的地势复杂,府库空虚,又没有强兵猛将,我如何能够收捕这伙强人?如果他们来城里借粮,我又该如何应对?”旧太守在次日收拾了衣装行李,自行返回东京听候发落,这里就不再细说。

且说新官宗府尹上任后,立即召请一位新调来镇守济州的军官,共同商议招军买马、集草屯粮的事宜,同时招募勇猛的民夫和智谋的贤士,为收捕梁山泊的好汉做准备。一方面,他向中书省申报情况,并转发公文给附近的州郡,要求他们协力剿捕;另一方面,他自行下文给所属的州县,通知他们收剿贼人,并要求各县加强本境的防守。这些都不在话下。

且说本州的孔目差人送来一纸公文,下达到所属的郓城县,要求他们防守本境,提防梁山泊的贼人。郓城县知县看了公文后,命令宋江将文案整理好,下发到各个乡村,要求他们统一进行防守准备。真是:一纸文书火急催来,官司严督势如雷霆。只因为犯下了滔天大罪,何时才能等到金鸡放赦回来?

宋江看到公文后,心中暗自寻思:“晁盖等人竟然犯下了如此大罪,劫了生辰纲,杀了公差,伤了何观察,还损害了许多官军人马,甚至把黄安活捉上山。这样的罪行,足以灭九族!虽然他们是被迫无奈,但法度上却无法饶恕。如果我有任何疏忽,该如何是好?”他心中感到十分郁闷,于是吩咐贴书后司张文远将这份公文整理成文案,下发到各乡各保,自己则去处理其他文卷。

宋江随后信步走出县衙,来到对面的茶房里坐下喝茶。这时,他看见一个大汉,头戴白范阳毡笠,身穿黑绿罗袄,下着绑腿护膝和八搭麻鞋,腰里挎着一口腰刀,背着一个大包,走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那大汉不时地转过头去回望县衙。宋江觉得这个人走得有些奇怪,于是慌忙起身赶出茶坊,跟着那大汉走。

大约走了二三十步后,那大汉回过头来看了看宋江,却并不认识他。宋江看着这人,觉得有些面熟:“莫非我们曾经在哪里见过?”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那大汉看了宋江一会儿,也似乎有些认得他,于是停下脚步定睛看着宋江,却又不敢开口询问。宋江心中也感到奇怪:“这个人怎么一直盯着我看?”但他也不敢贸然开口询问那大汉。

只见那大汉走到路边的一个篦头铺里问道:“大哥,前面那个押司是谁?”篦头待诏回答道:“这位正是宋押司。”那大汉提着朴刀,走到宋江面前,行了个大礼,说道:“押司认得小弟么?”宋江道:“你看起来有些面熟。”那大汉道:“我们可以借一步说话吗?”宋江便和那大汉走进一条僻静的小巷。那大汉道:“这个酒店里方便说话。”于是两人上到酒楼,拣了个僻静的阁儿坐下。

那大汉倚了朴刀,解下包裹,撇在桌子底下。然后他突然扑翻身便拜,宋江慌忙回礼道:“不敢拜问足下高姓?”那人道:“大恩人如何忘了小弟?”宋江道:“兄长是谁?真的有些面熟,但我记不起来了。”那大汉道:“小弟便是晁保正庄上曾经拜识过您的尊颜、蒙您救了性命的赤发鬼刘唐。”

宋江听了大惊,说道:“贤弟,你好大胆!刚才要是被公差看见,险些儿惹出事来!”刘唐道:“为了感谢您的大恩,我不怕死,特地来酬谢您。”宋江道:“晁保正和他的弟兄们最近怎么样?是谁叫你来找我的?”

刘唐回答道:“晁头领哥哥再三拜谢您的大恩,因为得到了您的救命之恩,他一直想要报答。现在他已经成为梁山泊的主都头领,吴学究做了军师,公孙胜和他共同掌管兵权。林冲一力维持了山寨的秩序,火并了王伦。山寨里原有杜迁、宋万、朱贵,加上我们兄弟七个,共是十一个头领。现在山寨里已经聚集了七八百人,粮食不计其数。晁头领只想报答您的大恩,特地派我来送一封书信,并带黄金一百两相谢押司,以及朱、雷二位都头。”

刘唐说着便打开包裹,取出书信递给宋江。宋江看完信后,拽起褶子前襟,摸出招文袋。刘唐见状,取出金子放在桌上。宋江把那封书和一条金子一起包了,插在招文袋内,然后放下衣襟说道:“贤弟,你把这些金子依旧包好放回桌上。我们且坐下喝酒。”

随即宋江叫来酒保打酒,又叫切一盘大块的肉,铺下些菜蔬果子之类。酒保筛了酒给刘唐喝。两人边吃边聊,不觉天色已晚。刘唐吃了酒,想要把桌上的金子包打开取出来,但宋江却示意他不必如此。

宋江慌忙拦住刘唐道:“贤弟,你听我说。你们七个弟兄初到山寨,正需要金银使用。我宋江家中还颇有些过活,这些金子你且放在山寨里,等我缺少盘缠时,再让我兄弟宋清来取。今日我并非见外,只是我已经收了一条。朱仝那人也有些家私,这些金子就不用给他了,我自会与他说明人情。雷横这人,又不知道我报与保正,况且他贪赌成性,如果把金子给他去赌,恐怕会惹出事端来,不妥当。所以,这金子切不可给他。”

宋江又说:“贤弟,我不敢留你去我家中住,万一有人认出你来就不好办了。今夜月色明朗,你便可回山寨去,不要在此耽搁了。对于不能前来庆贺的众头领,我再次表示歉意,请务必原谅。”

刘唐道:“哥哥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这次特地送些人情来与押司哥哥,以表我的一点孝心。如今保正哥哥做了头领,学究军师号令严明,非同往日。我怎敢将这些金子带回去呢?回到山寨必然会受到责罚。”

宋江道:“既然山寨号令严明,那我就写一封回书给你带回去吧。”刘唐苦苦哀求宋江收下金子,但宋江哪里肯接。他随即取过一张纸来,借了酒家的笔砚,详细写了一封回书交给刘唐收在包裹里。刘唐是个直性子的人,见宋江如此推辞不收金子,心想他是不肯接受了。于是便将金子依旧包好放回桌上。

看看天色已晚,刘唐道:“既然兄长已经有了回书,小弟就连夜赶回去了。”宋江道:“贤弟,时间紧迫,我就不留你了。但愿我们心心相印,后会有期。”刘唐又拜了四拜,表达了对宋江的敬意和感激之情。宋江叫来酒保,说道:“这位官人留下了一两白银在此,你暂且收下。我明天再来结算。”刘唐背上包裹,手持朴刀,跟随宋江下了酒楼。

两人离了酒楼来到巷口时,天色已经昏黄。此时正是八月半的夜晚,一轮明月冉冉升起。宋江紧紧握住刘唐的手嘱咐道:“贤弟保重身体!千万不要再来了!这里公差很多非常危险!我也就不远送了,就此告别吧!”刘唐见月色明朗便迈开大步向西路奔去,他要连夜赶回梁山泊去复命。

再说宋江与刘唐告别后慢慢地走回了住处,一边走一边心里暗想:“幸好刚才没有被公差看见,否则差点儿惹出一场大祸来!”同时他又想到:“那晁盖竟然去落草为寇了,并且还干得如此轰轰烈烈!”他刚转过两个弯就听见背后有人喊道:“押司哥哥等等我!老身找你好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