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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氏眼角的余光瞥到站在慕昱清身后,袖着手似乎在看她笑话的青岚,跪了一半的腿怎么都跪不下去了:她这个样子,虽是在给慕昱清行礼,可这死丫头离他离得不远,她行了这个礼,不就连这死丫头一起拜了?!凭她也受得起?!

然而,此时此刻,慕昱清清冷无情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余夫人怎么还站在这里?看来孤这个皇子可真没有一点威严呢!”

慕昱清那一声“孤”唤醒了余氏的理智,这是皇帝的儿子!

可是,自从那贱人死后,她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她恨得眼圈都红了,终究害怕“不敬君上”之罪,只能跪下请罪:“妾身不敢!见过郑王殿下!”

慕昱清很有耐性地等着余氏把那六个头磕完,才道:“余夫人的规矩看来也不怎么样啊,得再多练练!”

她上午的时候才跟他和白行立告了青岚一状,说她没有规矩,下午的时候,慕昱清居然就把话全还给了她!

余氏恍然大悟:这二皇子居然是帮着这个贱丫头的!

她什么时候认识了二皇子?她居然勾上了二皇子……

余氏心气翻涌,无意见看到白行立隐带厌恶的双眼,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夫人,夫人!”余氏领来的丫鬟婆子立时乱成了一团。

慕昱清绕过这干子小丑,丢下一句话:“你们夫人的气性真大,不过让她行个礼,她居然就气晕了过去。这个礼,孤可受不下去!走吧!”

一席话,让刚刚才悠悠醒来的余氏又急晕了过去!

青岚疑惑地跟在慕昱清身后:那个家伙干嘛要折腾着余氏,让她一遍遍地叩头,自己可是从来没给他磕过一次头啊!

想到这里,青岚心里“呸”了一声:我在现代连父母都没跪过,凭什么要跪你!

顿了顿,她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该不会他这么做是为了给自己出头吧?

随即她被自己的想象力吓住了:这怎么可能?!一定是他有某种折磨人的变态嗜好!

慕昱清却不知道青岚脑袋里转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刚刚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想到这丫头在村子里吃了这么多苦,他再看到余氏穿得这么富贵,心里就像堵住了什么似的,不发泄出来不行!

正好这余氏撞在了枪眼上,让他不找她出点气都对不起自己!

可这算是什么爱好?

慕昱清摇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出脑袋。

刚刚出了青府的门,便见两骑飞马朝他的方向而来。

那飞马上的人穿着太监们常穿的蓝色圆袍,见到是他,却停也不停,翻身下马,直接对身后的白行立笑道:“白将军,圣上有令,宣你即刻进宫见驾!”

皇帝?白行立才回京不到半天,皇上就要这么急地见他,是出了什么事吗?

白行立尚算镇定,跟送他出来的青岚说了一声:“我改天再来看你。”便对两个太监笑道:“有劳两位公公带路。”

领头的胖太监忙笑道:“白将军太客气了,”他像是才看到站在旁边的慕昱清,只是随意跟慕昱清拱了拱手,道:“郑王殿下也在这里?那正好,陛下也有事找你,你跟我一起走吧。”

这位好歹也是个王爷爵,怎么两个太监对他就像对个路人那么不在意?

慕昱清似是没看到白家舅甥俩惊异的眼神,淡淡对太监点了个头:“知道了。”人却朝相反的方向去了。

胖太监冷眼瞧着慕昱清的身影,冷笑了一声。

那瘦太监要追上去叫慕昱清,因为他去的地方根本不是皇宫,却被胖太监喝住:“追什么,白将军你们都看到了,这圣旨咱家我是传到了,是咱们的这位二殿下不领情罢了!”

白行立神色不辨,从荷包里掏出一大锭实心银子放到胖太监手上,问道:“这位公公贵姓?”

胖太监掂了掂银子,笑得眼睛都快眯了起来:“不敢当,咱家免贵姓林。”

白行立又问:“那林公公不知可否透露一二,陛下要见我做什么?”

胖太监道:“这咱家就不知道了,不过,”他摸摸沉甸甸的荷包,看在那锭大银的份上,给白行立透了点消息:“咱家出来时,圣上的心情看着还不错。”

想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白行立沉吟着,对担心不已的外甥女又说了一声:“你先回吧,不必担心我。”

青岚点点头,嘱咐一句:“舅舅路上小心。”

白行立心里暖暖的:还是自己的血脉之亲才会真心担心自己。

正想着,白行立眼角的余光瞥见一辆青帷油幄车驶了过来,青贤急匆匆地从马车上跳下来,撩起袍子就要往府里跑:“郑王殿下可还在府里?”

门子指了指青岚的方向,道:“刚刚大小姐才送走郑王殿下。”

青贤转头先看见他的大女儿就站在那里冷眼看着自己,见着了父亲也没说主动行个礼,想起自己刚刚还跟一位皇子擦肩而过,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不是说了请二皇子一定要等我回来,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让殿下就这么走了!”

说得他好大脸似的,他让人家等他,人家就一定会等他吗?

青岚微微冷笑,正准备讽刺他一顿,白行立已道:“原来青郎中在家里是这么对待我妹妹留下的一双遗孤的!白某真是大开眼界啊!”

青贤这才看见一旁站着的白行立:实在是这些年过去,他的样子几乎没有怎么变,他太好辨认了!想装不认得都不成!

想起这位舅兄的手段,青贤冷汗顿时下来了,干笑道:“大舅兄回来了——”

白行立说完这句话,根本不再看他,转身对那两个公公笑道:“林公公,咱们走吧。”

蓝袍子,蹬官靴,再叫公公……这是宫里来的人……

青贤觉得自己的腿有点软。

直到那三人都走了老远,青贤才醒过神来,转头就见他才认的女儿用那张似曾相识的脸,讥诮地看着他。

青贤脑子一热,抬手就要打过去,但想起临走时白行立的眼神,青贤的心中怯了怯,他悻悻地放下手,略带讨好地对青岚笑道:“岚儿还没用饭吧,走,跟爹爹一道进去吃饭。”

青岚后退一步,躲开他要摸自己头的手,似笑非笑:“不必了,我还是回自己屋里吃,省得某些人看到我要吃不下饭。”

也不等青贤说什么,青岚扭头就走。

青贤在自家大门口被落了面子,却不好对青岚做什么,扭头看自家小厮在大门口探头探脑,就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看什么看!滚!”

青贤憋了一肚子的气回了房,却见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如丧考妣,他的好贤妻不曾像往常一样,在院门口就出来迎他,而是额头上敷了块帕子,黄着脸躺在炕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见他进来,叫了声:“老爷!”眼泪就滚了下来。

青贤顿时心烦加倍:“怎么了?”

余氏拿帕子捂着嘴刚哭了一声,青贤已经一道风般揭起帘子走出去了!

余氏的哭声卡在嗓子眼里,气得直打嗝:“快去看看,嗝,老爷,嗝,老爷,嗝,去哪了!”

不一会儿,翡翠战战兢兢地来报:“夫人,老爷去了苏姨娘那儿。”

“哐啷”!

余氏气得把炕桌蹬了下来!“噼哩啪啦”,桌子上放的果子碟儿碎了一地!

翡翠吓得跪下来,听着余氏在头顶上结了冰的声音轻轻笑了一声:“苏姨娘,呵呵。”

这苏姨娘是三年前青贤说一个朋友转赠的小妾,他就收下了。

余氏见这苏姨娘长得也只是清秀,便没当一回事,谁知半年下来,老爷从一个月都不去她那一次,到现在,这个月都去了五回!

不提青家这里怎么乱成了一锅粥,皇宫里,白行立跟皇帝之间的气氛却没有这么轻松。

大凤国一国之君,凤启帝慕君止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人:“你还在恨朕。”

白行立的头深深伏在下面,看不清神情,也并不答话。

此时殿中无人,这种沉默的张力甚至让空气都似乎开始黏滞,然而,白行立仍然沉默。

凤启帝“砰”地一声摔了茶盏,大声咆哮起来:“那是你父亲渎职!渎职!”

白行立仍然沉默,听凤启帝不知是在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他打了败仗!他该死!”

白行立终于抬头了,他怜悯地看着慕君止,平静地问道:“既然陛下都知道,那为什么还要一遍遍跟我说?”

凤启帝像被按上了暂停键一样,猛地顿住不动,神色扭曲着变幻不定,最后,居然哈哈大笑起来:“不错!我都知道!我还知道,你这一生都别想给你父亲翻案!”

白行立猛地抬头看向他,凤启帝看见他的表情,更加开心:“我还知道,你想把青家的那两个杂种带走,你休想!”

白行立攥起了拳头:面前的这个人是君上,的确,只要他不愿意让人做成的事,别人没有法子做成!

白行立的神色渐渐恢复平静,他起身道:“陛下如果没有其他的事,请恕臣先告退。”

也不等凤启帝说话,转头就朝外走去!

凤启帝再恨他白家的人又怎样?他现在,不得不用他白行立!

出殿门的时候,白行立才发现,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雪,在刺骨的风雪中,一个雪人立在台阶下。

再一看,那人不是雪人,而是落了一身雪的,穿着鹤氅的慕昱清!

二皇子?怎么是他站在这里?御书房旁边就是偏殿,为什么他会像受罚一样的站在这里?看样子,还站了很久!

白行立急走几步,惊问道:“二殿下怎么站在这里?你们怎么不让二殿下进殿里暖暖身子?”最后这句是在质问送他出来的小太监。

慕昱清摆摆手,打断了白行立的喝斥:“白将军不必理会我,快些回家吧。”

白行立欲言又止,看见身边几个小太监并不当作一回事的样子,便知道,像这样的事肯定发生过不止一回。再想起那几个传旨太监的态度,长叹一口气,拍拍慕昱清的肩膀,什么也说不下去了。

三天后宫里的圣旨下了:白行立杀敌有功,赐下金银器物及绸缎书画若干,赐宅一所,领上柱国大将军之职镇守风凌关!

风凌关即是白行立之前大败夷人的戍守之地,此次料想皇上会龙颜大悦大加封赏,只是没想到皇帝会这么高兴,一出手就赏了个从一品的上柱国大将军!

整个大凤朝里除了总揽全国兵马的大司马,就数上柱国大将军品级最高!

圣旨一下,连青岚都感到了家里的气氛完全变了:原先那些看都不屑看她一眼的下人们现在争先恐后地,就怕在她面前露不了脸,青家的那些主子们更没一个敢在她面前碍眼的!

青岚没功夫跟他们周旋,因为就在同一天,柳老御医派人来传话:给青琚做手术的东西准备好了,让他们即刻上门。

青岚便叫了几个仆人,同笔砚和江成一起把青琚弄上了马车,朝着柳老御医的宅子驶去。

柳老御医住在靠内城的一个小宅院里,他的宅门大开,青岚在门口叫了几遍的门,也没有人回答,青岚只好自己走了进去。

走了没几步,便听柳老御医大呼小叫的声音:“死小子,还叫你犟吧!跟你说了,那是你爹,不是你仇人,你和软一点不会有错,你这个死样子都是活该受罪!”

屋子里,慕昱清两腿膝盖高高肿起,已经泛了黑。

柳老御医一边数落,一边狠狠一针下去,慕昱清拧着眉头,一语不发:“死小子,你还这么犟!活该受疼!”

那有小指粗,像锥子一样的大针扎下去就是一股红到发黑的血流出来,慕昱清只是神色不变,仿佛那流下来的血根本就不是他的一样。

瞧这他这个样子,像是受了大寒?他一个皇子怎么还会有受寒的机会?

不等青岚再想,柳老御医头一转,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她,问道:“那小子来了?”他一边走出来,一边带上了门,把面如白纸的慕昱清挡在了门板后面。

青岚心里空了一下,嘴里应道:“是的。”

柳老御医指着旁边的一间空屋子道:“把那小子抬到这里面吧。”

青岚这才看到,柳老御医这间屋子布置得很有现代手术室的风格——只有一张简间单单的床在正中央,屋子的角落里有一个五斗橱和一个摆放器具的博古架。

“这是……”不会是像她想的那样,柳老御医要给青琚做手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