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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他也有疑问:“二殿下,圣旨是皇上的喻示,何等的神圣?你为何这里烧灼了几个小洞而且,刚刚盖好这几个字?”

慕昱清抬眉道:“这要问你们掰旨太监到底派的是些什么样的草包了。连颁个圣旨都能引燃,也不知道有多不吉利。”

王丞相知道慕昱清在瞎扯,这样的东西,当然只能算秘旨,会密封保存的,想烧坏,也只有打开的时候才烧得坏。

但是慕昱清非要这么说,王丞相,王丞相想了好大一会儿,他还真没办法揪出慕昱清语言当中的错误。

他只有顺着问:“那王爷还记得当日带着圣旨来的,是哪一位太监吗?”

慕昱清冷冷问:“王丞相,您还记得您半年前早上吃了几个包子吗?”

王丞相愕然:“这老臣如何记得?!”

慕昱清冷冷道:“你不记得,我要如何记得?反正太监们都穿得一样,除了父皇身边的吴春之外,别的我是一个都不认识的。”

荒谬荒谬!颁旨和吃包子能一样吗?!

王丞相毕竟老奸巨滑,内心怒意一现。随即装作无事的样子:“那这样的话,难道就算了吗?”

慕昱清这下全不掩盖他的怒意了:“不算了,您这不是在找我算帐吗?”

王丞相一噎,想到正事,确实也不能太不把慕昱清不当回事。

这位王爷在京城的时候,跟太子可太不一样了。太子看似低调,实则张扬,号称自己就算“玩”,也要做那个最好的玩家。

而慕昱清是真的低调,他做了什么事,甚至是他在做什么事,他都不主动说,一般都没有人知道。

这样一位王爷,最后得了皇帝信重,居然是能够继承大统的人。

再一回想起之前先帝的种种安排,假如先帝真是讨厌他,怎么会把他逐出宫之后还封了他一块封地,叫他滚远些吗?

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把他圈起来像猪一样地养着吧?

王丞相心思电转,这个二王爷行事老辣,说话滴水不漏,他绝不能轻易地以其他人的标准称量于他。

想到这里,王丞相待慕昱清恭敬一些了:“非也,老臣这就请太,哦,请皇上回宫登基。”

慕昱清目光一瞬就暖了下来,王丞相莫名其妙,见慕昱清走向了那个小屋子里。

过了很长时间,才迎出一个插戴齐全的女子。

他们未来的王就像手中握着一个珍宝一般,将这个女子捧了出来。

他低下头来对她说了一句话:“我的荣耀将属于你。”

青岚没想到这个时候他还能记得自己,只是看着他微笑,心里漫溢的幸福终于挥散了一些冰寒的感觉。

因这些人来得急了些,而且毕竟没有想过,慕昱清居然能靠这个拿到皇位,因此,大家驱赶来的只是一个普通华丽的马车。

让王丞相更为不满的是,他们下一任的皇帝陛下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体面,他居然把这样重要的,历史性的事件将给了一个女人来开启!他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啊?!

青岚被慕昱清双手交叠地并肩而坐。

她有种预感,她在见证一个伟大的时代的诞生,她将会看到一个伟大的王!

当然,她摸了摸自己凉冰冰的心脏:假如能够给她足够的时间,她相信,她绝对能看到更多的他,好父亲,好丈夫,等等等等。

皇宫足走到了傍晚才到,一干子人上上下下的,忙着梳洗的梳洗,问安的问安。

先帝的那些妃嫔们全部被圈到了一处。

他们那些无子的宫妃们将在那一种地方度过孤独的一生。

青岚不想说,其实有可能的话,她真想像她们那样,只要,不那么早死。

事到临头,她才发现自己有多么地爱他,有多么地依赖他!

入夜了,他还没有归来。

要等着登基为帝的事情还有那么多,青岚很体谅他,其实她从内心里是庆幸的。

天知道,当着他的面打个哆嗦是要冒多大的风险才会被他发现!

木朋不管出于什么心思,没有对慕昱清说出她的病,她都十分感激。

如果可能的话,她想将他的快乐尽可能地延期。

夜已经深了。

宫里只有大政殿还在通宵忙碌。

慕昱清心里蓦然一阵心悸,他抬手暗了暗心脏:肯定是某个人在念他不回去,所以用这种方式来提醒他吗?

慕昱清喃喃自语:“好了,我知道你心急,你且等一等,我马上就来了。”

虽然仪式没有举行,但是知机的宫人们已经把名称由“王爷”改成了“陛下”,慕昱清刚刚跟那些大臣们争论了半天,此刻正觉得有些口渴,这时,只听一管莺沥燕喃的声音响起:“陛下,请用茶。”

慕昱清看着御案下那个纤秀的身影,她举出来的手纤细如笋,光是这个手都已经可以算是独特的艺术品了,也不知道,那个手的主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可人儿。

而那美人因为高举着杯子,一截玉臂露出来,引人份外地遐思。

尽管美人不怎么说话,但这样一副驯服的姿态表现出来,有多少男人要心荡神驰啊!

但是,慕昱清久久没有说话,美人用这副姿态时间久了也是有点手酸,心里更加地没底起来:本来她此行是有人支招,说过陛下喜欢这样的女子,她才行险一试,可是看这情况,好像并不是这样啊!她,她是中了人的计了!

正在此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你下去吧,我们皇上,不喜欢喝美人茶。”

慕昱清的眼睛一亮,又很快按下去,故作淡然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青岚撅了嘴:“我怎么不能来了?我不来,你就要被不知哪里的狐媚子勾走了,我能不看得紧点吗?”

青岚醋意满满的话令慕昱清勾起了唇角,他轻声笑:“小醋坛子,不是说了吗?我只有你,一直只有你,你还不满意吗?”

老王已死,新王将立。

凤启历二十五年是个变更频繁,大事频出的年份。

不必提之前老皇帝突然的病倒的,单只说太子这些天在皇城内外的胡作非为,就足够让京城上下好好地喝一壶,恐怕将直到很久以后,太子带来的影响才会慢慢地消弥。

哦,不,现在应该说是前太子了。

尽管曾修明对前太子再怀有私仇,但有一点还在,他就不敢真正地杀了他——这位太子是货真价实的凤子龙孙。

因此,曾修明也只是故作不知地狠出了一口气,最后还是把人送了回来。

但前有朝臣们抵挡,后有他自己不停地作死,太子的那股精神气已经完全废了。

慕昱清派过去的人没过多久就审出了凤启帝尸身的下落。

青岚因为一心等着他登基的事,后面的事情都是听慕昱清转述的。

原来,太子害怕大臣们提早发现凤启帝的尸身,继而会对他不利,那天把燕王逐走之后,他便领着心腹,把凤启帝的尸身扔进了后宫的一个枯井里。

等慕昱清带着人把凤启帝的尸身从枯井中捞出来时,堂堂的一代帝王已经腐料得成了一块臭肉。

青岚没有去到现场,她不知道当时慕昱清的反应,但是从他回来后,青岚很明显地发现,他沉默了很多。

并且,之前他还允许人去照顾废太子,现在,废太子住的那个小地方被他完全地圈进了起来,偌大的宫室里除了他自己,什么人也没有。除了一日三餐,慕昱清完全不再过问这个人的生死。

不管那个人对他再不好,也总归是给了他性命的人。慕昱清再恨他,再嘴上说想要杀了他,也不得不说,他从小到大,无论是何种经历,无论做了什么事,那个人带来的影响是其他人所不能比拟的。

青岚怀着复杂的心情,看着他给自己的父亲设祭,准备登基的事情。

她的身体在越来越多的时候感觉到自己被自己冰冻,她的手开始麻木,时不时不知不觉地震颤着,让她时常在与慕昱清的相处当中会感觉到力不从心。

幸好,他这段时间忙着准备登基的事,忙着跟众朝臣扯皮,他并未注意到青岚跟其他有所不同的地方。

青岚小心地隐瞒着自己的秘密,看着他,时常有种哀哀的恤悯。

在生命的倒计时当中,她发现,自己对自己的性命并不那么看中,她更多地将目光凝注于那个人的身上。

她真的是害怕,自己死后这个人会发疯。

每当看到他像献宝似地拿着一样东西说,某样东西是他母后当年戴过的,他重新让人修整一番,让她也能体会到他母后当年的荣宠之后,她心里总忍不住像刀割一样地疼痛。

她很想说,让他不要对她这么好,否则的话,他将会承受不住最后的失去。

但是面对他那样的诚挚,青岚发现,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时间似慢时快地滑过,很快到了登基的时候。

凤启国的国丧将在新帝登基之后举行,因此慕昱清在登基之前不存在给老皇帝守制的问题,等新帝登基之后,他便要在百日之内结庐独居。

皇帝不须像平民一样,父亲死了,要守足三年的孝,可按照礼数,他也要守足百日。

青岚算了算,她最后离去的日子,应该就在那其中。

钦天监将日子选在了他们再度进宫后的十日里。

那天一早,青岚就被人扒了起来,香汤沐浴,盛装打扮。

青岚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人翻过来倒过去地折腾,脸上只觉得糊了一层又一层的粉,身上也穿上了一层又一层的衣服。

她现在的精力越来越不佳,被人一边换着衣服,一边居然就又中途睡着了起来。

直到女官一声大松一口气一般的叫声:“好了,皇后娘娘请看。”

青岚被众人簇拥着到了一个铜镜前面,镜中人一脸的苍白,双眼无神地望着那个着红装的女子。

她看不清自己真正被人打扮成了什么样,但是,现在这样恹恹的肯定不对劲。她拿起面前的妆盒,将胭脂又往上扑了一层,直到脸色看着好了一些才住手:“好了,出发吧。”

女官欲言又止:这位娘娘之前她也伺候过几次,一直以为她不爱红妆打扮,才想了好些时日,想出了一个淡妆,原以为她会喜欢自己的这个创意,想不到,她今天把脸蛋敷得那样红。

女官咽下了一肚皮的话,跟着青岚开了门,走出门外。

原本就寂静的宫室因为青岚的步出而更加安静。

大凤朝以水德为尊,青岚今日穿着的是黑底红色襕边的,专门为皇后所制的礼服凤衣。

她头上戴着凤吐珠的燕居冠,耳边碎钻镶红宝的耳环将她衬得明艳动人至极,只除了脸上那两坨没有抹开的红青之外,她完美得就像慕昱清的想象一样。

他看着她,忍不住笑开了怀:“皇后,我们走吧。”

青岚被那一身重得吓死人的大礼服撑得有些摇摇欲坠,他的手就像及时的拐杖一样,她迫不及待地握了上去,努力撑出一个笑来:“走吧,皇上。”

她不管众人的目光,在握住慕昱清手的那一瞬间,她将自己的身子靠了上去。

慕昱清一愣,随即笑开了怀:连圣旨都能毫不犹豫地下手毁坏的人,怎么可能会在乎别人的眼光?

于是,或许是大凤朝开始以来都没有人见过的盛景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大凤子民们那对不算神秘的帝后居然是以那样一个亲密的姿势出现在群臣的面前。

夫妻之间一向是讲究疏不间亲,哪有像他们这两个人如此亲密无间?

有一些老臣面上不说,心里已经开始怒骂了:皇后真是一个无德无行的妇人,看她把皇帝压得,她自己不会走路吗?!

他们想不到,自己在心中腹诽的内容或许就是真的。

青岚每走一步路,那股身体里力量在流失的感觉越来越清晰。

她现在就如在刀尖上行走一般,每一步,都要用足全身的力气。

这段时间,她跟慕昱清见得少,平时很少与人交流,遇到什么事情都交给下面的人督办,因此,尽管知道下面的人多有瞒报,她还是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没有想到,她到今天还是要发作了。

垂下的眼睫掩住了青岚所有的神思,她几乎是有用全身的力气向上天在祈祷:老天爷,我一向做人问心无愧,不说积德行善,却也未有有心为恶的时候,你看在我就要死了的份上,能不能不要对我那么狠?让我把这段路走完,把今天的事做完再对付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