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的雨声不期而至,不过是未时,外面已是昏天暗地了。
沈妈妈拿着伞从屋里出来,就看见红烟提着食盒从外面跑回来,衣服淋得湿透了。
她忍不住嗔道:“正要让人给你送伞过来,就知道是个傻楞的,大冷天的,快去换身衣裳!”
说着亲自接了食盒过来。
纪容从小和周氏生活,一直到了三岁才挪了棠华苑给她,跟着周氏生活久了,纪容也喜欢南方的菜式,这不,春平院那边小厨房今儿做了些纪容喜欢的菜,红烟去取,结果淋成了落汤鸡。
姜嬷嬷咳嗽着从西厢房走了出来,和沈妈妈打了个照面,两个人相看两相厌,谁也没理谁。
红药从后面上来扶着她,天上“轰隆隆”的滚过一道雷,听得人心里发慌。
“这都腊月里了,怎么还下这么大的雨。”
京城一入了冬,就难得下雨,便是有雨,那也是稀稀落落的洒几颗,少有这样雷鸣电闪,倾盆大雨的,且这都要过年了,不下雪而下雨,还真是奇了。
姜嬷嬷没有理会红药说的话,示意她去正房,“这会儿早不早晚不晚的,去看看沈妈妈提着什么好东西,别尽让那些小蹄子得了便宜。”
红药是最听姜嬷嬷的人,她二话不说,就进了正房。
屋里有淡淡的花香,沈妈妈站在六角如意流云纹的乌木桌前,桌上摆着个红漆食盒。
“你怎么进来了?”
红暖有些警惕的看了一眼红药。
“我来看看小姐这儿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红药有些不满的白了一眼红暖,朝着沈妈妈走过去。
内室临窗有炕,纪容正懒洋洋的躺在哪儿,听见动静,扭头看过去。
红药在桌前站定,沈妈妈瞥了他一眼,“屋里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桌上摆着一道桂花蜜蒸糍粑,甜而不腻的香气直往人的鼻子里钻,引得红药不住的咽口水。
沈妈妈见她杵在这儿眼睛发直,神色如常的把她拉到了一边,“你不是负责照顾姜嬷嬷吗,姜嬷嬷那咳嗽都病了多久了,你这进屋来,过了病气给小姐怎么办?”
红药的脸红了起来,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却一言不发的转头出去了。
这倒是新鲜!
纪容收回了视线,对于红药的反常有些困惑。
春平院里,周氏听着外面的雨声,面色平静。
“这次算是真的把三房得罪了。”
茹妈妈在想一旁听着,周氏又自顾自的轻笑两声,说着自话:“不过二房三房谁也离不开谁,三房若是不把手伸的那么长,也不至于闹成如今这地步。”
老夫人为了一个妾氏出头,三太太擅自拨了丫鬟去闲花院给乔姨娘做面子,这些事做得的确是有些过了。
若是往日,周氏或许会选择隐忍不发,可今时不同往日了,她手里拿着周家的产业,行事起来便宜多了。
“不过夫人还是要多多思量,毕竟住在一处,三爷又是在朝为官,往后姐儿大了,只怕还要借借他的势呢。”
想到这一层,周氏的心情就有些低落,二房吃亏就吃在没有个在朝中立得住脚的人,所以要借着一个庶出三爷的势,看别人的脸色,还要贴补大把的银子。
“倘若四姑爷是个京官就好了。”
是啊,如果四姑爷在京城做官,依着四姑奶奶和她们二房的关系,二房哪里需要去巴结三房。
说到这些事,气氛不免有些沉重。
周氏心事纷杂,又是为自己的处境糟心,又是对女儿的以后担忧。
若是能找个周家子弟那是最好不过了,可若是没有呢,女儿又该何去何从?
招婿,说起来简单,办起来可不是这么回事儿。
好一点的人家呢,都不大愿意把儿子送给别人做上门女婿,差一些的,周氏又担心别人是觊觎纪家的财势,女儿以后会吃亏。
思来想去也没个好主意,转念想到女儿如今不过五岁,她这是不是太着急了些,自嘲的笑了笑,不再多想。
夜里,雨声渐渐的小了些。
“容娘,此生我必定好好待你。”
男子的目光灼热,大红色的喜布殷红如血,龙凤喜烛上的火焰跃跃闪动,映照出一室旖旎。
她是满心欢喜的。
听着男子的话,她犹如喝了一坛陈年花雕,两颊浮上醉人的酡红,他目光痴迷,鼻息间有浓烈的酒气。
“瑜成,时候已经不早了。”
话一出口,她顿时羞得无地自容,可眼前的男子却一脸宠溺的看着她,像是在品鉴一副画,一件珍宝。
可画面一转,她浑身冰凉的躲在角落里,看着自己心爱的丈夫搂着那个不过比她小两岁却生的艳若桃李的女人,坐在她的妆台前,动作轻柔的为那个女人描眉!
他们察觉到了她的存在,齐齐向她看过来,嘴角的笑容是那么的嘲讽!
“不要!”
她倏的睁开眼,沉重的黑暗扑面而来,雷声,雨声,在耳边交织。
在此刻却让她有种难以言明的心安。
值夜的沈妈妈起身掌了灯,过来探她的额头。
“哎,这是怎么了?”
她低呼一声,纪容的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冷汗。
纪容不想她担心,朝着她笑了笑:“门窗紧闭,屋里有些闷热,又做了个噩梦,这才出了一身的汗。”
沈妈妈见她说话条理清晰,心下稍安,又试了试额头,这才放下心来,觉得屋里好像的确有些闷热,起身去把窗户开了一道缝,这才吹灯躺下。
屋子里再次黑暗下来,纪容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真好,这才是真实的。
后半夜她睡得格外的踏实,醒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穿戴整齐,纪容就早膳也没有用,就去了春平院。
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想见到母亲,一刻也不愿意耽搁。
周氏难得见她来的这般早,让初月再去盛一碗粥,亲自夹了一块水晶虾饺喂她。
望着母亲的面庞,不知怎的,纪容的眼眶里就有了水光,她不敢眨眼睛,怕泪水会落下。
周氏有些担心,叫了沈妈妈问话。
“四小姐昨儿个没出什么事吧,怎么瞧着有些不对劲啊。”
沈妈妈就想到昨晚纪容做了噩梦的事,安慰着周氏:“夫人别担心,小姐年纪小,昨晚做了噩梦,可能还有些恍惚。”
茹妈妈闻言不由的多看了纪容两眼:“四小姐年纪还太小,小孩子阳气低,容易见着不干净的东西,不如让人去求了相国寺的平安符回来,不为别的,求个心安也好。”
周氏自然没有意见,立刻让人去办了。
乳娘抱着小宝过来,给周氏请安之后。她禀周氏道:“夫人,哥儿如今已经可以吃些软糯的东西了。”
小宝已经四个多月了,只喝奶是吃不饱了,周氏里的女儿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开始吃玉米糊,还有鸡肉粥了。
她想了想让人在小厨房熬了鸡肉粥,特地嘱咐了是给小宝熬的,务必要熬的软糯些。
苏娘听着,感激的给周氏福身行礼。
纪容顿时觉得碗里用江米熬的香香浓浓的野彘羹都不香了。
前世母亲没有把妾氏的孩子接到自己屋里养,如今却接了乔姨娘的儿子放在屋里,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反正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样的感觉让她哭笑不得,她都两世为人了,自己都是做过母亲的人了,怎么还会为这种事情拈酸吃醋啊。
她应该为母亲的改变而高兴才是啊,倘若母亲还像前世一样,那等到卫氏进府,她拿什么和她争?
至少她现在有办法让乔姨娘因为小宝的原因,必须站在母亲的阵营,让她和卫氏直面,而不是母亲。
这般想着,心里好像轻松多了。
还有几天就是除夕了,家里开始张灯结彩的大肆布置起来,年味浓厚。
只有春平院里,素净得很。
纪容是不拘这些的,可想着外祖父刚去了,母亲心里难受,也吩咐沈妈妈不用布置棠华苑。
整个纪家,就二房这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几日纪宏的身影总算出现的勤了些,腊月二十七,抬了一箱子按照周氏和纪容身量做的衣服回来,料子都是极好的,颜色都是靛青,杏白,鹅黄,鸦青色之类的素色。
这的确是合周氏的意,可她还是有些不安,“指定又是有什么事要求我了。”
说着又咳嗽了起来,纪容心里蹭蹭蹭的直冒火,父亲难得的讨好母亲,想来也是为了等几天让卫氏进府吧!
卫氏腊月初三就生了个儿子。
如果她愿意,她可以让人去吓吓那卫氏,让她难产之类的,可她并不愿意,这样就没趣儿了。
女人的第六感总是特别的准。
除夕夜,纪家也买了烟花爆竹回来,所有人都在荣禧堂坐着,等着子夜的鞭炮声响起。
守夜总是累人的,小宝是年纪最小的一个,由苏娘抱着,不一会儿就打起了瞌睡,周氏失笑,让苏娘把孩子抱回去,“这么小的孩子守什么夜啊,快别折磨他了,把他早些安置了吧。”
苏娘感激的向周氏行礼,在纪邹氏冷冷的目光中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