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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帝和众位诸侯王去狩猎的事情正如火如荼地准备着,宫里各房各殿的宫人们忙的是热火朝天。出行期间的各种用度,都必须以宫里使用的规格进行配备,务求出门在外也不会对皇帝和诸位王子造成不便。

吕后破天荒地确定同行,给各位太监和宫女增添了不少压力。皇后因为有孕在身,顺理成章地留守在椒房,由内务总管太监常满从旁协助代管后宫事务。其余的女眷中御准随行的只有代王妃吕姝和淮阳王妃吕婠。这么一来,全人类都知道,当今外戚只有吕氏一族。

这几天,宫人们都悉悉索索地在私下猜测吕后忽然下旨举办狩猎之行的真正目的。窦漪房竖起耳朵打听了一番,发现了舆论主要偏向于两方面:

第一,某个宫里的某个宫人得到某护卫提供的确切消息,说太后准备的这次狩猎目的就是为了找机会对付赵王,以泄前怨。

第二,小玲子的二姑妈的三叔公的外甥的表姨妈在淮阳王府当差,据她所说,淮阳王刘友和王妃吕婠的关系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太后把他们带上就是想趁此机会缓和夫妻两人之间的矛盾。

这两条真假难辨的信息,对窦漪房来说,基本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意义。(用她的话说是:然而并没有什么鸟用!)如今在她心里最首要牵挂只有椒房里的清莲和张嫣。奈何,过了这么些天,她软硬兼施,就是混不进寝殿,看来只能等宫魅来帮忙才行了。

但是,这堪称汉代第一牛皮癣的家伙,偏偏在这关键的时候给她玩失踪,好端端的连着一个多月都看不到人影!天禄阁她去了,长乐宫她也走了,甚至连龙首山都千辛万苦地偷偷爬了上去。放弃宝贵的睡眠时间,守了好几个夜晚,却只换来了一对媲美国宝黑眼圈,连宫魅的半个衣角都没有看见。

窦漪房在心里忍不住第一千七百次暗骂,已经想好了三百种“酷刑”准备对付无故失踪的某人!

啊……嚏!

刚下朝回到金华宫里悠着的代王刘恒冷不防打了个喷嚏,吓得怀里的小猫儿颤了一下,可爱的大眼睛眯眯地一斜,鄙夷地伸出小爪子挠向他宽大的袍子,以示不悦。(惊扰本宫歇息,铲屎官该当何罪!喵——)

他连忙揉了揉猫儿身上柔软的毛发,温柔地安抚着它,生怕自己一个照顾不周,这烈性的小东西又会用它的小爪子给自己挠背了。唉……人和猫一样,半点都不让人放心。想想也有一个多月没空去见小家伙了,搞不好和小猫儿一样正生自己的气呢。

正想着,鼻子又痒了起来……

这时,张武疾步赶来报告:“城外的影士来报,皇帝陛下到了霸上,亲自迎接赵王殿下。太后的兵卫到达的时候,陛下已经领着赵王到驿馆歇息了。”

刘恒安然自在地继续逗着怀里的小猫,脸上挂上一抹胸有成竹的微笑,“如此甚好。皇上重情护幼,一直以来对我们几个弟弟都照顾有加。这一次听说太后有意加害失势的弟弟,肯定会出手相助的。我们只需要让影士们适当地放出些消息就好,我哥他自己会看着办的。”

只要皇帝和赵王同吃同住,吕后也难寻机会下手。

张武不得不佩服刘恒这样的安排,本来还以为这次保护赵王的行动要需要动用大批影士和内应,一不留神,只怕会在吕后和审食其的耳目面前露出马脚。谁知刘恒三言两语,让人在宫里放出点消息,惠帝就自个儿行动起来了。不费一兵一卒,只动动三寸莲舌,事情都顺顺当当地办好了。

刘恒就是这样,不管形势如何恶劣,总能保持冷静的头脑,淡然自若地运筹帷幄。如果他愿意再加点城府和心计的话,皇位早就唾手可得,哪还用得着自己在一边急得干跺脚!

张武没敢多想下去,捉紧时间继续报告:“就跟我们设想的一样,皇上已经做好了安排,不论君臣之别,只道兄弟之谊,和赵王殿下同室而寝、同案而食,寸步不离地守在赵王的身边。这样一来,吕后应该找不到任何下手的机会了。”

“那女人也不是会轻言放弃的人,狩猎的这段时间人多事更多,最容易浑水摸鱼,她一定会抓紧机会下手的。你让影士们盯得紧一点,可别大意了。”

“诺!”张武抱拳领命。

刘恒眼睛一眯,问道:“我让你查的另一件事,查的怎么样了?”

张武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摇了摇头,道:“还没有线索。可以在椒房内堂而皇之地招惹吕后一手培养的贴身宫人,可见此人并不简单。倚玉此时又在吕后的手里,没有办法问出什么话,我们在未央宫里乱兜圈也只是杯弓蛇影而已,查不出那个和她私通的人究竟是谁。”

刘恒淡淡地扯下嘴角,道:“敢在毒蛇眼前耍花样的,肯定有两把刷子。倚玉已经好一段时日没有在宫里走动了,这事铁定瞒不过那人的眼睛。你再派人盯紧椒房,有任何风吹草动,立马通报!”

张武再次躬身领命,对刘恒的吩咐不敢有失。吕后找人代孕的事情非同小可,他不敢掉以轻心,“自从皇后有孕的喜讯传出来以后,椒房的守卫就更加森严了,我们的人根本找不到机会潜进去,要探清楚里面的状况,恐怕需要费上些时日了。吕后此举美其名曰是为皇后养胎,实际上就是把椒房当做牢笼,圈养金丝雀。”

刘恒眼眸一黯,喟叹道:“这偌大的未央宫何尝不是一座华美的牢笼,以无穷无尽的欲望囚禁世人?”

……

正如刘恒所预测的一样,从未央宫到狩猎的围场,惠帝一路和赵王刘如意同吃同住,可谓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吃喝用度全都一模一样。有的时候,甚至一碗汤、一壶酒两兄弟连着一块儿喝,吕后眼巴巴地盯了足足十天,都找不到半次可以下手的机会。

常满和倚玉都被留在了椒房,窦漪房和常喜这对“好闺蜜”自然而然地被吕后召到身边,跟在一旁近伺。自从发生了桃花酿的事情以后,她对这个城府极深的太后娘娘的警戒级数提升到最高级别,生怕一个不小心又被推到火坑而不自知。

再不留神,真怕被吕后卖了还帮着数钱啊!她窦漪房就是个求保命的宫廷小菜鸟,只要让她平平安安地找到回现代的方法就好,其他的事情就放过她吧。阿弥陀佛!阿门!

吕后开心的时候,她陪着笑;吕后不说话的时候,她也就安静的守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有事就推给常喜去办。谁叫自己手上多的是他的把柄呢,常喜纵然苦着小脸也不得不依。

如此这般,窦漪房在坚守不多说一语,不多做一事的大原则下,稳稳当当地度过了狩猎的头十天,除了经常被淮阳王妃使唤来、使唤去以外,倒也没有其他什么特别的事情。

淮阳王夫妻关系看来确实不怎么好,来狩猎都十天了,夫妻二人同框的画面屈指可数,互相说的话恐怕不到十句。(如果不算上对骂的话)有一次,她还撞到淮阳王拂袖而去,徒留下吕婠在后头切齿指骂的情形呢。

看来关于淮阳王府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没有提防吕后、安抚吕婠这种烦心事的话,这次狩猎还是挺有趣的。想想自己穿越以来,都没有机会好好地在这个时代里玩耍一番呢。之前从津观县赶赴长安的路上,负责押送的将士催赶得一路狂奔,没有晕(马)车就算不错了,更别说有心情玩耍什么的。

现在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出了宫门,真算是大大地透了个气!窦漪房再一次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幽幽地想:如果清莲也在这儿就好了。

一想到这,稍稍放松一点的心情又沉了下去。已经好多天都没有见过张嫣和清莲了,她们都还好吗?

清莲的身子不知道怎么样了呢?初孕的她,是否各种不适?爱哭又怕孤单的张嫣呢?椒房里一个人的生活还习惯吗?还会抱着枕头和被子乱掉眼泪吗?常满一个上了年纪的阉人公公,只怕伺候不了她吧。

不知不觉间,原来自己已经同这里的人和事产生了这么多的牵绊。如果真的找到了返回现代的方法,她……还是原来的她吗?蓦地,宫魅刚毅挺拔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窦漪房心底一慌,连忙按住自己加速跳动的心房,怎么会突然想到了他呢……

围场里的夜晚总是热闹的,隔三差五就会举行一次大小的酒宴,参加狩猎的官员和众位皇亲国戚都抓紧机会互相打好关系,巴结吕后和郎中令审食其的人排起对来估计能绕上这围场半圈!反观惠帝却像一个花瓶,空有黄袍加身也只是在吕后身边的陪衬。

稍早之前,在狩猎的时候,惠帝和赵王合力进行围捕,聚合众人之力成功猎获了不少猎物。皇帝龙心大悦,称许此乃“兄弟同心,其利断金”,金口一开,即夜举办酒宴,把猎物与同行的各位王子分享。

此言一出,吕后脸都绿了,皮笑肉不笑地点了下头,应答了几句,一双狭长精明的凤目依旧好似淬了冰一样寒冷。整场宴会下来,篝火高扬,歌舞升平,人人举杯畅饮,只有吕后将金盏空置于案前,一点喝酒的兴致都没有。

窦漪房在旁看的不由得后背发麻,伺候起来更加小心谨慎。同时,一双大眼不自觉地四处张望,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看着自己,目光炽热而深沉,好似带着某种激烈的情绪,让她觉得自己好似围场里的小猎物,不知何处正藏着蓄势待发的猛兽。

这种感觉让她不自觉地想起宫魅看自己的眼神,尤其是在古柏上那缠绵一吻的时候……

刘如意对惠帝这段时间给予自己的种种关心和维护感到深深地感动,整个晚上欢然畅饮,微醺之时甚至顾不上嫡庶之分,和皇帝及众位兄弟拍肩揽颈,一同举杯,喝个痛痛快快。

伺候的宫人们送来一樽又一樽的美酒,全被他扫入口中。直到深夜,钱诺才把酣醉不醒的他扶入与惠帝同住的帐篷里面安睡。

第二天清晨,几位王子本来约好了要去河边晨猎野雁,惠帝见如意沉睡未醒,心生不忍便吩咐钱诺不要叫醒他,独自一人跟其余的王子应约狩猎去了。

钱诺躬身领命,还好生交代了御膳房的厨子们准备好醒酒汤,以便赵王醒来后饮用。

谁知,前后才两个时辰的时间,惠帝回来的时候,刘如意已经两眼发黑,双唇黑紫,身体冰冷僵直,看样子已是断气好一段时间!

惠帝颤抖的右手探向刘如意脖子上的脉搏,皮肤上的温度正逐渐地冰冷,指尖上感受不出一丝跳动。惊怕的双目猛然一瞪,一下子气急攻心,喉咙一暖,口里尝到了血腥的味道。眼前忽的一黑,人就往前倒了下去,直接趴倒在了刘如意冰冷的身体上,嘴角溢出滴滴血迹。

钱诺惊慌失措地大声叫嚷:“来、来人啊,皇上晕倒了!”